古代人物

顾炎武

顾炎武出身于江东望族,明末家道中落。幼年承祖父命出继堂叔为子,嗣母王氏,十六岁未婚守节,抚育他。他相貌丑怪,瞳子中白而边黑,性情耿介,不谐于俗,唯与同里归庄(玄恭)为挚友,时有“归奇顾怪”之谓。 少时深受嗣祖顾绍芾的影响,关心现实民生,注重经世学问。十四岁取得诸生资格后,便与归庄共入复社,与复社名士纵论天下大事,反对宦官擅权。二十七岁乡试落第后,他“感四国之多虑,耻经生之寡术”(《亭林文集》卷六),断然弃绝科举之道,发愤钻研经世之学,遍览历代史乘、郡县志书,以及文集、章奏之类,辑录其中有关全国各地山川、地理、农田、水利、兵防、物产、赋税、交通等资料,开始撰述《天下郡国利病书》和《肇域志》。 书未成而明亡,清兵南下,昆山城破,嗣母王氏绝食二十六日,慷慨殉国,遗命勿仕清廷。顾炎武深受感动,与归庄等人以匡复故明为志,积极投入苏州、昆山、嘉定一带的抗清武装斗争。起义失败后,他开始了漫长的逃亡生涯,随行的骡马驮着书籍,行万里路,读万卷书。清顺治十三年(1656),只身北上,十谒明陵,遍游华北,所至访问风俗,搜集材料,尤致力边防和西北地理研究,并垦荒种地,结纳同道,以图恢复。康熙七年(1668),为山东“黄培诗案”株连入狱,经友人营救获释。 顾炎武律己极严,身处逆境而终无颓唐之想,刚正不阿,坚毅不屈,一生誓不与清廷为伍。其诗《精卫》写道:“尝将一寸身,衔木到终古。我愿平东海,身沉心不改。大海无平期,我心无绝时。”对于投清变节者,他毫不留情,愤然直斥:“蓟门多狐鼠,旧日须眉化儿女”。康熙十六年(1677)开博学鸿词科,都中争相举荐,他致书曰:“刀绳俱在,毋速我死。”并郑重声明:“人人可出,而炎武必不可出!”次年议修明史,总裁叶方蔼又特邀他入明史馆,他严词拒绝,回信说:“七十老翁何所求?正欠一死。若必相逼,则以身殉之矣。”(《亭林文集》卷三)其超行气节,令清廷都敬畏不已。 此后,顾炎武客居山西、陕西,潜心著述,不再入世。晚年筑土室于华阴丛冢间,与妻偕隐,自署门联云:“妻太聪明夫太怪,人何寥落鬼何多。”并说:“秦人慕经学,重处士,持清议,实他邦所少,而华阴绾毂关河之口,虽足不出户,而能见天下之人,闻天下之事。一旦有警,入山守险,不过十里之遥。若志在四方,则一出关门,亦有建瓴之势。”可见即使隐居,仍不忘其志。康熙二十一年(1682),卒于曲沃。 顾炎武阅历深广,学问渊博,著述宏富,今可考见者已有 50 余种,代表作有《日知录》、《天下郡国利病书》、《肇域志》、《音学五书》、《韵补正》、《亭林诗文集》等。他于经史百家、音韵训诂、金石考古、方志舆地,乃至国家典制、郡邑掌故、天文仪象、水利河漕、兵农田赋、经济贸易等都有精湛研究,为清代学术开辟了众多门径。如在经学上,他继承明季学者的反理学,注重确实凭据,辨别源流,审核名实,不仅对陆王心学作了清算,而且在性与天道、理气、道器、知行、天理人欲诸多范畴上,都显示了与程朱理学迥异的为学旨趣。在音韵学上,考订古音,离析《唐韵》,分古韵为十部,在阐明音学源流和分析古韵部目上,有承前启后之功,被誉为古音学的奠基者,其研究成果集中反映在《音学五书》中。 顾炎武为学以经世致用为其鲜明旨趣,认为“君子为学,以明道也,以救世也。徒以诗文而已,所谓雕虫篆刻,亦何益哉?”并以其朴实归纳的考据方法,创辟路径的探索精神,宣告了晚明空疏学风的终结,开启了清代朴学的先路,对吴、皖考据派有深刻影响,被誉为明清学问有根柢第一人,成为清初继往开来的一代思想家。 顾炎武强调为学必须先立人格:“礼义廉耻,是谓四维”;秉承“博学于文,行己有耻”的古训,认为对社会历史(“文”)的探讨和操守气节(“耻”)的砥励,同样重要;还提倡“利国富民”,认为“善为国者,藏之于民”;他大胆怀疑君权,并提出了具有早期启蒙思想色彩的“众治”的主张;其“天下兴亡,匹夫有责”的口号,更是影响深远,流传至今。 顾炎武的治学思想同样贯策在他的文学创作中,主张作品应为“经术政理”服务,认为“文须有益于天下”(《日知录》),“故凡文之不关于六经之指、当世之务者,一切不为”(《与人书》三)。又说:“诗不必人人皆作”,“和韵最害人诗”,反对一切阿谀、剿袭及无聊的应酬文学,提倡严肃的创作态度。他主张“诗主性情,不贵奇巧”,但并不一般地反对运用技巧。他指出《汉书》“束于成格,而不得变化”,《史记》则“情态横出,文亦工妙”,所以他认为《汉书》不如《史记》。他反对盲目地摹仿古人,曾批评一位朋友的诗文说:“君诗之病在于有杜,君文之病在于有韩、欧。有此蹊径于胸中,便终身不脱依傍二字,断不能登峰造极。”(《与人书》十七) 顾炎武的文学成就主要以诗见称,现存各体诗412首,其中包括徐嘉《顾诗笺注》的《集外诗补》中所收的4首佚诗。顾炎武生当乱世,诗歌创作的现实性和性十分强烈,形成了沉郁苍凉、刚健古朴的艺术风格和史诗特色,精神骨力,接近杜甫,成就很高。沈德符评他:“肆力于学,……无不穷极根柢,韵语其余事也。然词必己出,事必精当,风霜之气,松柏之质,两者兼有。就诗品论,亦不肯作第二流人。”(《明诗别裁》)如著名的七言律诗《海上》四首,关心恢复事业,悲感苍凉,林昌彝在《射鹰楼诗话》中便评曰:“独超千古,直接老杜。” 清军南渡,一路烧杀淫掠。顾炎武写下了一系列国亡家破、长歌当哭的壮烈诗篇。他在《秋山》中描写江阴、昆山、嘉定等地人民抗清失败后被劫掠的惨状:“旌旗埋地中,梯冲舞城端。一朝长平败。伏尸遍冈峦。北去三百舸,舸舸好红颜”,“烈火吹山冈,磷火来城市。天狗下巫门,白虹属军垒。可怜壮哉县,一旦生荆杞”。杨廷枢、陈子龙、何腾蛟等抗清不屈而死,他都作诗哀悼。他起初寄希望于南明政权,在《京口即事》中,他将督师扬州的史可法比作东晋志图恢复的祖逖。南明唐王遥授他为兵部职方司主事,他收到唐王的诏命后十分激动和兴奋,《延平使至》诗中写道:“身留绝塞援枹伍,梦在行朝执戟班”。南明政权相继覆灭,使他深感悲痛,以“春谒长陵秋孝陵”(《重谒孝陵》)寄托胸怀。《五十初度时在昌平》、《一雁》、《元旦》、《又酬傅处士次韵》、《汾州祭吴炎潘柽章二节士》、《井中〈心史〉歌》等,都表现了他直至垂暮之年,怀念故国之心仍耿耿不释。 顾炎武同时也是出色的散文家,他的书信笔锋锐利,议论文简明宏伟,记事文如《吴同初行状》、《书吴潘二子事》等,或揭露清军屠城罪行,或表彰志士的高风亮节,读来情景如在目前,人物跃然纸上。